简墨:八零后的旗——我看施晗

来源:80后之窗;文:简墨
我和施晗并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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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读到他的书和他的书法时,只惊叹其文风的老到、扎实的功底,以及里面隐隐透出的一种静气,压根忘记了他是一个八零后,尽管他是八零后重要的代表作家——我的印象里,八零后不是这样的,他们更像是秀场上的模特。也许因为我平时太不爱上网和出门的缘故,对这一代了解很少。在以后逐步的了解中,我更感到:除了文学成就,在坚持做一件事的这种韧性上,施晗也是不同于许多他的同龄人的,让人不得不像对待长辈一样,对之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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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人一辈子做不了几件事的,如果想将一件事做到极致,那么用去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专心是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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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他在专心做一件什么事呢?文字。
众所周知,施晗编辑了许多叫人称颂的书籍,有经典的,有凡人的,大约一百多部。我尤其喜欢他为一般作者精心制作的那些书——那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他具有大情怀,这当然也是优美的德行。记得他编《新中国诗选(1949~2009年)》的期间,曾在文章中这样写道:“偌大的北京城,有多少匆匆的过路者,忽略着这群人的存在;又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徘徊者在他们的身旁伫立,继而走远。下一刻,还有谁会认真看他们一眼呢?”相信很多真心热爱写字的作者都会被他的深切的关注和自觉的责任所打动,而由此感激这位也许是他们弟弟或子侄辈分的、出色的编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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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更让人注目的是:他是一位难得的好作家。
现在作家这个词给叫滥了,好像提提笔写点东西就算是作家似的,而其他行当的职业操守也好不到哪里去。抄施晗文章中的一句很形象的描述就是:“大致作过三篇以上文章的就开始称为作家诗人、著名作家诗人、文坛大家、文学领军人物、某某文学派别代表人物;出演过几部影视作品的就可自封为‘影帝’、‘影后’;在舞台上喊过几句歌词的就称‘歌坛天王’、‘歌坛天后’等等。诸如此类现象泛滥到了‘繁荣’的程度,这实在是‘时代造就英雄’啊。”是的,作家里的李鬼太多——找个噱头,出点怪词,骂一骂人,露一露点,点击率上去了,一个“作家”也就出现了。这是终南捷径,也是终南绝境——没有一例成功的范本说明:投机可以大成。 #
施晗是个很稳的年轻人,这个特质在我们这一代里也已经很难寻找。而他的文字也有着同样弥足珍贵的稳度。稳是一种风度,更是我们追求的那种文字:自如,大气,厚重,质朴,非同凡响,一般是一个作家到了很老的时候才有可能达到的那种境界,很多时候,那只是我们的一个目标,可是,施晗达到了。我非常羡慕——我个人特别看重文字的质朴,而不是特别喜欢刻薄的人和文字——透着小器。质朴同刻薄的文字放在一起,高下立现,如同大家闺秀同小家碧玉的区别。
说到大气,就提一点我在他的博客里看到今年二月他刚刚回到北京所写的一则博文。很短,却十分的温煦和蔼,透着质朴端雅:“……看到书友赵逸之为我篆刻的一枚印章,煞是喜欢;篆书的体势,行书的笔意,不时透出枯笔的禅意,颇有大匠不雕之感,逸之友为书为画都有自出机杼之处,令人艳羡。”“回到北京,除了这枚印章,也有其他让我欣悦和欢喜,让我自己在心底常常记起吧。” #
这样的文字其实不过是一则日记,随意写来,却见心性,叫人心下安静清凉,不酒自醉。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文字干净。 #
文字是否干净,当然几乎是最重要的一个因子。这个就好像找男女朋友的一个条件“顺眼”一样,看起来很容易,其实是最难达到的一个标准。我见过有人把严肃的题材写得很恶心,同样,也见过有人把一些被人忌讳的题材写得很干净。你去看大师们的作品,哪一笔文字是肮脏的?即便他(她)刻画肮脏,文字也一点都不肮脏。而放眼当下,肮脏的文字似乎一点也不比肮脏的行为少。在生活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个人,完全可以很干净地做艺术,即使条件不允许你也可以很干净地做,每个人都可以以纯洁、单纯、干净的心态去从事任何工作。艺术应该干净,社会也应该干净,每个人都应该干净。这可能有点理想主义,但现实中不干净的事实在太多了,正需要一种干净的、掺和了一些理想主义的事来给中和一下。#p#分页标题#e# #
关于对施晗作品总的感觉,以书画作个比喻吧:吴昌硕大师的东西有一股骄横气,往那一挂,你就觉得你没办法了,一下就被震住了。齐白石老人也是——老人家是太能了,工笔也好,写意也好,人物也好,山水也好,一下就把你压得喘不过气了。按一般的理解,八大山人应该是比较狂怪的,但在我的感觉里,他不搞怪,远不如其他老几位搞怪的本事,相反,八大更端庄,更平正,也更纯粹,他没有用那种骄横气去压人,更多的时候,他沉默不语,只埋头做事。偶尔地,他用低低的嗓音同你说话,但是你不得倾听并信任他。细细一琢磨,这种低低的声音比大喊大叫更有意思,更有内容,更有深度和力度。他的那种沉潜,那种清简,那种气息纯正,很少有人不为之心折。所以他的东西更耐琢磨,更令人钦敬,当然就不会想要骂他了——如你所知,现在的文字有些真的是叫人有想骂人的冲动的——痞还是好的,居然还堕入下流。而一个人如果很骄横,你可能会烦他,但如果一个人很友善地慢慢跟你讲,慢慢地把人家的实力展示给你,你只能佩服。像刚刚提到的某些另外的大师,我感觉还是有点在使才用气,是在努力到有些喧哗地做这些事。而八大不是。说到底,大师同大师也是不一样的,总有更出色的那一个,叫我们心服口服。 #
然而,在施晗的文字之外,我们又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那是我们经验内的、八零后这个群体的明显特征:热情,勇敢,激进,雄心勃勃。 #
这当然是做一份有分量的、大气的刊物所必不可少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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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晗是有这个器局和驾驭能力的。他小小年纪时已经在成功主编《青年文学家》,做得风生水起。因此,面对年轻的他,我们同样感受到了一种逼人的锐气——那是青春自有的精神和前卫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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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对一个人的认识不应仅仅停留在他的作品上,还要看这个人办事儿扎实不扎实,有没有力度。同我们所惯知的八零后文化人或伪文化人不同,施晗没有那股子骄横气。同那种修为到达高境界的艺术家一样,他撤走了火气,增添了扎实,与庸者有了分野。客观地讲,这样的年轻人而今不多了。也正是因为不多,他们才能够成为其中的精英,才有希望担当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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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新书里,我特别留意到他写林非老的一句——我认为那其实也是他自己的写照:“他的冷静与果断,蓬勃与美好,这似乎只有从他的自身人格中方可找到答案。”我并不认为人的文格同人格一定有着正比例关系,但一直相信,一个人是否能够到达较高的高度,他(她)的人格就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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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晗念旧,懂得感激。我个人的一个感受:长久以来,教我学会感激的,是世界更加破败的那部分。我相信施晗也会这样认为。在离开家乡时的一路上,他拍下了家乡的山山水水,认定那种美好是都市里任何最好的景物都无法相比的;他记载下年少时培养自己的每一位最普通的老师的名字,珍重地放在自己的书里;他在最艰苦的环境中时笔耕不倦,在《人民文学》、《十月》等发表作品四百余件,并有作品在美国、英国、新加坡、日本、台湾等国家和地区发表出版……至于他近来全身心投入主持做的最新期刊《旗》,更不是所谓“小文艺”的自鸣得意和自言自语。他是在念文学的旧,致力传承前人,并且引领来者——只要有这样的人在,我们就有理由相信:历史不会从二十一世纪这里拐个弯,走向末路。 #
就这样,施晗扬着他的旗,正在率领大军,稳健地走向开阔处,让我们对青春中国的文学的未来有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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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墨:作家、书法家,首届“齐鲁文化之星”,《京昆之美》作者) #